|一個女子,獨自成家
開一家書店,始終是我人生備忘錄裡待做事項之一。
無關乎這件事推遲了多麼久,從大夢漸漸地變成小夢,從熱切渴望變得越來越模糊曖昧;然而、終於,這個關於書店的夢真的實現了。在我還未完全衰老之際,我開了一家自己的書店:浮光。
之於我,開一家書店,遠比女子決定婚嫁還要重大。作家吳爾芙在上一個世紀初慎重宣稱:女人該擁有一個「自己的房間」,如果你想要寫作,如果你想要經濟獨立,不被社會體制、父兄家族婚姻等等所囿限,你至少得有一間自己的房間。而我,則認為開一家書店的意義,宛如向世界宣告:從今爾後,一個女子獨自成家。書店既是隱秘的私房,也是家屋,通往外界他方的圖書館。
但即便私心傾向於女性主義的生存理念,我不會把自己的書店界定為女性意識的書店。性別只是一個視角,一個關注世界的立基點,一家書店必然包含更多的複雜性、更為豐富有趣的閱讀樣貌,書店本身具有的「公共性」更是任何人(包括店主)都無法宰治的基本精神。因此我試圖把店主的「個性」和不屬於任何人的「書店屬性」自由地交疊融合,看看即將萌生的書店可以長成怎樣獨立又奇妙的姿態。
|書店作為靈魂療癒之所
心裡始終藏有一個理想書店的原型。書店應該是一個被動安靜的所在,偶然路過的人忍不住停下來、推門而入,在某個眼神交會之際,遇見了怦然心動的一本書,彷彿生命裡的第一次愛戀,縱使並不確知書裡是否藏著值得傾注更多時間心力去閱讀的內容,還是決定要把它帶回家,藉此維持住和這本書之間無可取代的藕斷絲連,或者斷然分手,或者至死不渝。重點是這次的相遇,這個偶然路過的人靈魂受到了激盪,感覺到難以啟齒的過往創傷,都一次性的被滿足、療癒了。而假設一家書店可以擁有如此神秘的療癒魔力,你不得不承認:閱讀絕對是比醫療更好的靈魂解藥。
身為獨立書店的店主,我期許自己成為書籍與讀者之間的靈媒。或許這個說法太詭譎懸疑,但我深信每家書店的店主或多或少都擁有某種敏感直覺的通靈能力,可以快速地在某個客人走進書店之際辨識出對方的內在需求,藉由他/她隨手揀拾的某本書而接收到靈魂釋放的訊息。當然來訪者不見得有那麼多複雜的思慮,而僅僅是累了、想小坐片刻,隨意翻看書頁,如此而已。即使是這麼簡單的遇見,也是好的。書店最友好的美德就是:不過問。尊重獨來獨往、靜默不語的人;安靜地接納每個過客,那些無所事事、緩步游移的閒晃者。
|宛如全能住宅改造王之翻修過程
除卻書店所包含的靈性和精神性,屋宅也有它非常貼地的物質屬性,因此我也想說說關於這家書店如何從無到有的生命歷程。浮光書店的所在地,原是一棟閒置多年的七十歲老屋,晦暗陰沈地蟄伏在佈滿機械油污街巷裡的二樓,儼然就是個陰魂不散的廢墟。去年盛夏的某個因緣際會,我與屋主達成協議承租,並且一起改造這個死氣沈沈的舊宅,想再為這個世代逐漸散佚的文化地貌做出微小的努力;如果全世界書店都在一間間地消失,那麼我們就試著再打造出一間新的書店。
我找來之前社大熟識的學員規劃硬體空間,歷經將近十個月的漫長翻修,在各方堅持美感與經費預算的幾番拉扯之下,書店的雛形終於漸漸完成。為了創造更多的光源,我們開了一條天窗;為了保留老屋的閣樓格式,設計師努力地撐持住原本建築結構,一方面確保安全可用,同時顧及視覺美感。每一個環節都牽涉到選擇:新還是舊、保留還是拆毀、重製還是改裝;每一個決定都顯得如此重大又如此困難。
|一個人的書店,所有人的夢想
無論如何,從設計、施工、店家拜訪,我接收到許多來自各方朋友的協助,包括過去社大的學生、書店的同事、出版社老友、動保友人,甚至是初認識的咖啡館老闆,某種程度都提供我創意發想和經營實務上的挹注。因此我並非是一個人開書店,而是藉著一家書店,築一個大家可能都暗自想過、卻不見得有機會實現的夢。
曾經跟朋友玩笑說,或許在下一個世紀,「開一家自己的書店」將會成為更多人嚮往的日常志業,甚而成為台灣當代庶民風貌的顯學。誰也不知道,或許事情當真會如此發展呢。在出版業日漸蕭條、連鎖書店日益縮減的文化經濟脈絡下,台灣若還有更多的人異想天開想要「開書店」,我認為這個浪漫的想法,遠比有人說「我想當總統」或「我想選市長」更值得被鼓勵去實現。至於開店之後迎面而來的種種財務、人力、經營問題,我都抱持著「一定會如此但也可以抵擋」的心理準備。路不好走,但我打算要走下去。
|安住當下,當下即書店
「浮光書店」坐落於台北市大同區的赤峰街,也是過去老台北俗稱的「打鐵街」。街景樸實尋常,鄰里風味十足。書店主要經營電影、攝影、藝術、文史哲、社會心理、身心靈等相關主題書籍,不定時提供課程、講座,備有咖啡和茶、閱讀座區。未來我們期許自己是一家書店,像一家書店,不只是一家書店。
書店是文字的家屋,也是靈魂的居所、思想的他方。
漂泊疲倦的、流離失所的,可以在此安住。
安住當下;安住在文字裡。
謝謝,偶然路過書店的你/們。歡迎光臨。
(文/jc)
|浮光書店
台北市大同區赤峰街47巷16號2樓
02-25507288
2017年6月試營運。